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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富对儿子孙朝阳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这套四合院很恼火,在老一辈人心目中,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水磨石地面,抽水马桶,喷头淋浴才是现代化生活。如果屋里再塞满了电器,那就最好不过。

这地方大是大,可都是旧房子,院子里还能看到土,和在老家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一家才四口人,需要那么大地方吗?吃完饭,各自钻回自己房间,反显得生分了。

同时,二老也很吃惊。他们是真没想到这套破房子会值得这么多钱。而且,按照孙朝阳的说法,明年搞不好还得翻上一番。翻一倍,那不就是三万块了吗?

他们掰起手指算了算,以老两口的工资,一个月七十块吗,不吃不喝得存上四十年,这个天文数字真让人头皮发麻。

震惊使得孙永富和杨月娥再没有心思和孙朝阳说下去。

等到儿子回书房写作,他们就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说话。

老孙忽然有点气愤:“月娥,你说,房子这么贵,这不是摆明让大伙儿住不起吗?老百姓住不起房,不就是电影和书上所说旧社会穷人的得沛流离一样吗?”

杨月娥:“永福,你这不是说反动话吗?新社会可不能说这个。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北京啊,如果大家都买得起房,那全国人民不都朝这里挤,挤得下吗?”

孙永富手中香烟不断,地上很快扔了一层烟头,语气沉重:“我也没想到朝阳能赚那么多钱,我心里也怕。在我们老家,万元户可是不得了的人物。我估摸着朝阳怎么也是三四个万元户。”

杨月娥心大:“娃娃的钱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正大光明,怕什么怕?而且,朝阳还拍了电视剧《济公》。前段时间我看电视剧《鲁迅》,鲁迅够进步吧,革命家吧。人家以前留学的时候,家里直接给了八个大洋。回国革命的时候,在学校教书,几百块钱工资。住的是大院子,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也没有人说他反动啊。还有华罗庚,人家也富裕得很。既然电视上这么演了,说明有钱不会挨整。”

八十年代电视机开始进入家庭,出现了很多制作精良的电视剧。其中,名人传记是其中一大类别。现代的有《华罗庚》《鲁迅》《向警予》,古代的有苏东坡、王羲之、济公、杨贵妃,故事多是当时最优秀的编剧和作家,很好看。特殊十年出现了一个文化断层,也就是因为有新的媒体的出现,人们才第一次知道,中国古代和当代有那么多历史文化名人,创造出那么灿烂的文明,算是一次全民传统文化普及。

“嗯。”孙永富被老妻说服,心里的担忧好了些感叹:“以前常听人说,上海滩和北京城这种大地方遍地黄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过完年回家,厂里的人问起朝阳的事,你就说他也就那样,三十块钱工资,偶尔拿几十块钱稿费。京城物价高开销大,一个月下来也存不了几个钱,朝阳连自行车都骑不起,每天挤公共汽车上班,住的地方和在老家一样,也是平房。平房很破,屋顶都长了草,还藏着一头黄鼠狼。”

说到这里,他语气转严厉:“杨月娥你嘴上没有把门的,我警告你回去以后不许乱说话。”

杨月娥是个爱面子的,常常为自己养出一对优秀的儿女而骄傲。不让她得瑟,真真是要了命了。她很委屈,嘀咕:“本来就住的就是平房嘛,本来日子就过得不好嘛。”

孙永富哼道:“三万多的平房,以后搞不好还得涨,是厂子里的宿舍能比的吗,他们住过吗?电视关了,别影响朝阳和小小的工作和学习,别妨碍他们进步。”

二老关掉电视,走到院子里,转头看去,孙朝阳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又一转头,孙小小的影子也同样投射在窗户上。

橘黄色的灯光一直亮到夜里十二点才熄灭。

“叽叽——叽叽——”春天了,虽然夜里很冷,但角落里还是有虫儿轻轻叫着。

杨月娥:“我们一家四口终于在一起了。”

……

在这天,何情坐上了去延庆演出的大巴车。

这是在京城各大演出团体春节团拜,下乡慰问演出,当然,演出费是没有的。实际上,能够参加这么高规格的演出活动,倒贴钱都肯。为了这个演出机会,姆妈使尽全身解数,才把她塞进车里。

这事有点后世小明星蹭红毯的味道,何情很心虚,很尴尬,却无力反抗,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彻底被妈妈控制了。

上了大巴,何情很自觉地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车内别的明星都互相认识,上车后便打起招呼,然后坐一起有说有笑,她一个人呆那里如坐针毡。

正难受的时候,旁边一个女演员忽然问:“第一次下基层啊?”

这个女演员与何情年龄仿佛,小圆脸,烫了头,刘海搭在额上,看起来非常可爱。

何情转头微笑:“第一次,有点晕。”

姑娘:“你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何情。”说着变戏法地从小坤包里掏出两盒磁带,道:“这盒是你的,我天天听。另外一盒是我出的。”

说着话,她提笔在自己那盒磁带上签了名,说:“送给你,你也在你的磁带上签个名。”

何情一看,两盒磁带分别是自己的《粉红色的回忆》和《陈方圆的歌》。

女演员:“我是陈方圆,在东方歌舞团上班。认识一下。何情,你的歌好红啊。”

“啊,你是东方歌舞团的。”何情震惊,这可是国内第一流的歌舞团啊,里面的歌星都是她的偶像。

陈方圆笑道:“我一开始不是唱歌的,我拉二胡。从小拉 ,拉进了乐队。不过我不爱干那个,就改唱流行歌曲,就找到自己的路子了。何情你的歌好听,我一字一句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可惜啊,无论怎么学,就是学不会里面的腔调。”

何情好奇:“什么腔调?”

陈方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你们江浙人说话时那种软软糯糯的味道,听得人酥到骨头里去。”

何情不好意思,脸红了,低头轻轻笑。

陈方圆也笑,笑声很清亮。

何情刚红没有偶像包袱,陈方圆将红未红,两人年龄相当,顿时惺惺相惜,不片刻就混成无话不谈的闺蜜。

何情:“对了,你们歌舞团今天来了那些歌唱家。”

陈方圆:“就我一个唱歌的,其他都是轻音乐队和戏曲演员。对了,那是我们团长王昆。”

何情禁不住站起来看过去,王坤坐在最前排,看起来很和蔼的一个老太太,和解放战争时期延安舞台上《白毛女》中喜儿的形象不搭。

她现在还是个小人物,自然不好上去打搅,就默默在后面看着那位传奇。

演出的地点说是延庆,其实就是半路上的一家国营大厂。

厂里有好几千工人,演出时间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天边,工人俱乐部灯火辉煌。这么多知名艺术家来演出,工人们都激动了,几乎所有人都涌进剧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来演出的艺术家很多,节目排得很满,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化妆间不够用了。

何情和陈方圆是小字辈,别说独立化妆室,连大化妆间也捞不着。没办法,就有工作人员在楼梯下面用屏风隔壁出个空间来。

二人上妆,等着上节目。

说来也巧,何情和陈方圆的歌唱节目是挨在一起的。何情等会儿要唱意大利民歌《桑塔卢西亚》,粉红色的回忆和美酒与咖啡虽然红,但在这个时代登不得大雅之堂。

陈方圆则唱印尼民歌《星星索》。

她们既然是唱外国民歌,自然要换国外妇女的服装。

事先二人都各自准备了服装,何情的是一套翡冷翠妇女的裙子,母亲陈忂自掏腰包找京城裁缝做的。

等了半天,快到二人上节目的时候了。

先是陈方圆的节目。

现在的明星可没有助理什么的,印尼民族服装太复杂,何情就上去帮忙,把陈方圆脱得只剩一身秋衣秋裤。

她心中正赞叹这个闺蜜身材不错,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完美,却让人很有亲近感。

正要开她的玩笑,忽然,屏风那头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啊”一声,然后是脑袋碰墙的声音。

“谁!”二女同时大叫。

屏风倒了一幅,何情就看到一双红色的三角眼,顿时如坠冰窖。

三角眼大约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转身一溜烟跑了,一路上有身体撞击墙壁和杂物的声音传来。

陈方圆气得暴跳,顾不得穿外套,就要一身秋衣去追。忽然发现何情软软地坐在椅子上,身体颤如筛糠,牙关咯咯响。

她有点担心,忙扶住何情:“何情,你怎么了?”这姐妹儿,明明是我被流氓偷窥,怎么最后被吓坏的是你?

何情还在颤抖:“那人,我认识,我认识……不不不,那双眼睛,我看到过,好多好多次,我……我感觉有人在盯梢我,对对对,就是这双眼睛……”

陈方圆:“何情,振作点,马上就要上节目了。没有什么比节目更重要的事情,现在,马上冷静。”

何情还在抖。

陈方圆今天的演出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在舞台上收放自如。这姐们儿,天生就有镇场子的禀赋,一站在舞台上,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至于何情,惨了点,完全不在状态。虽然靠着戏曲童子功的底子,圆满地完成演出,也收获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大伙儿都是听过她磁带的,还有不少人是她忠实粉丝,纷纷大喊:“何情,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但业内人士却能听出她演砸了

台下第一排,东方歌舞团的一位大人物皱起了眉头,评点:“干巴巴毫无感情色彩,就是个县级文化馆水平。”

王昆笑笑,反问:“什么是县级文化馆水平,你也别瞧不起县文化馆的歌唱演员,很多人的水平都不错的。”

那位大人物:“其实,单论唱功,只要经过十多年科学训练,歌手和歌手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表演力,是对歌曲的理解后转化为自己的主观的感情色彩,并演绎出来,让人为其中的意味所感染。抱歉,这首歌感染不了人,只算是听个热闹。王昆同志,你点头让何情参加这次团拜慰问演出,是不是因为她最近很红,想给这个节目增加一点新元素,解放思想?我个人持保留态度。”

王昆还是笑笑:“对青年艺术家,我们应该多一分宽容。磁带能卖出去几百万盒,说明人民群众喜欢,喜欢总是有道理的。”

那个大人物:“你是说流行咯,流行感冒不更流行。”

王昆不跟他争辩,实际上,在她负责东方歌舞团的十多年时间里,一直秉承着创建本土流行音乐体系的志向,培养了无数优秀的歌唱家和流行乐明星,是个胸襟开阔,且能接受新鲜事物的领导者,对八十年代的流行乐坛做出巨大的贡献。

何情知道自己演出弄砸了,回家之后也不敢跟姆妈说,她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那双血红色的三角眼仿佛无处不在,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自己。

是的,她在之前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工作太累产生的幻觉。

今天……终于证实,这是真的。

现在的治安实在太乱,别说地方上,即便在北京也时有恶性刑事案件发生。

恐惧好像一条蛇把她缠绕,她感觉自己血液都冷得快要凝固了。

……

次日一大早,孙朝阳被父母做饭的声音吵醒。他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北京的清晨很冷,窗户上结着霜花。但等会儿太阳一出来就会化,温度也会升到十一二度。

他一看手表,才六点,郁闷得要命。这么早起床,又是大冷天的,好烦。

二妹已经开始了晨课,在背英语,孙朝阳能听懂一些,内容好像是猴子过河被鳄鱼抓住,然后利用他的机智逃到岸边树上。

母亲杨月娥口中啧啧称奇:“北京真奇怪,下午五六点就天黑,早上四点就亮了,这还怎么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