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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朝阳:“主任您怎么这么激动?”

悲夫叹息:“小孙啊,你看看咱们这个单位,几十号人马,大多是后勤那块儿的人员。真正在一线工作的,也就咱们编辑室这四个人,外带三个负责发行的。尤其是编辑室,每天都是看不完的稿件。而且,根据你的提议,杂志要改革开放,要采用新思路,推出新作家,这方面是你来把关。你却好,请假了,还一请就请两个月。换你是我,能准吗?”

孙朝阳从内蒙回来后,这期杂志推出了一个内蒙古散文家专辑。所刊载的文章都是贴近生活,趣味性可读性极强。因为是刚改换新风格,社会反馈还没有回来。但业界同仁看到老高,都说,悲夫同志你们这一期的《中国散文》挺好看的。

悲夫不禁问好看在什么地方。

同仁回答说,这一期的文章吧,要说写得好那是假话。毕竟和成名作家比,这批作者的文字和文章结构都显得稚嫩。但是里面的内容却生动有趣,都是我们以前不知道的。比如怎么剪羊毛、怎么用牛粪生火取暖、怎么做奶皮子。还有,草原的姑娘平时唱什么歌儿,喜欢什么样的小伙子。城市居民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大伙儿看来都说长见识了。

嗯,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勃勃生机。”

这才对嘛,这才是火热的生活嘛,文学家就应该写这样的内容,反映我们的时代。而不是坐在书斋里硬写,然后无病呻吟几千字。

受到同行的赞扬,社长悲夫很振奋,正打算让孙朝阳按照这个思路再组一批好稿子回来。不料,昨天小孙同志竟然翘班,今天更是过分地要请两个月假。

孙朝阳:“换我是社长您,肯定不准假呀。”

“你知道就好。”悲夫又问:“这么长的假,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结婚?不对,蜜月旅行也就一个月啊。两个月旅行,娃娃都怀上了。”

旁边的毛大姐插嘴:“孙朝阳没对象的,老高,你糊涂了,小孙才二十一,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蜜月旅行啥啊?”

孙朝阳:“有对象,有对象。”

毛大姐顿时八卦:“啊,小孙有对象了,姑娘叫啥,哪个单位的,我怎么不知道。”

孙朝阳:“她叫何情,杭州的,是越剧团演员,我们在苏州拍戏的时候认识的,过年的时候刚确定关系。”

毛大姐对流行歌曲深恶痛绝,自然不知道何情是谁,而且这个名字也普通。却不在意,道:“小孙都有对象了,你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我跟你说,不到法定年龄不能结婚不能蜜月旅行,也不能破坏计划生育政策,大姐是单位负责这块儿的,我要批评你。”

孙朝阳:“我请假又不是蜜月旅行。”

毛大姐:“请客,喜糖拿出来。”

孙朝阳的公文包里随时都放着香烟火柴和糖果,用于交际时使用,碰到男人就敬烟,遇到妇女就抓一把糖果。

糖果多是高级货,以饴糖奶糖为主,牌品有《大白兔》和《金菊》。

无奈,孙朝阳只得抓了一把糖果扔办公桌上:“不对,我既不结婚又不蜜月旅行,毛大姐,我请事假呢,你打什么岔?”

毛大姐:“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你破坏政策了,我还不能说你?”

孙朝阳:“我没有。”

“爹。”忽然,有人扯了扯孙朝阳的衣角。

小孙愕然,低头看去,却是齐娜的儿子周卫国那张脏兮兮的脸。

孙朝阳剥了颗糖果喂进他嘴里,又给娃的兜里塞了糖果,正色:“嘎子,不许喊人爹。”

“谢谢爹。”

“这娃。”孙朝阳看着嘎子蹦蹦跳跳离去的小背影,不住摇头:“我继续请假,高主任,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他详细地把自己要去央视春晚导演组做副导演的事情跟领导汇报了一遍,又把假条递给悲夫,道,算是借调。呸呸呸,我现在都还是实习,搞不好转不了正,就算给手续也给不到杂志社来。

说起转正的事情,孙朝阳满腔都是幽怨。

“啊,朝阳要负责春晚?”

顿时,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悲夫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高声道:“同志们啊,同志们啊,咱们单位出人才了。朝阳做副导演,那是我们的荣誉,极大的荣誉。大林,拉个横幅,快去快去!”

孙朝阳:“我可不是杂志社的,实习期一满,转不了正,我卷铺盖回四川。”

毛大姐:“朝阳,你是男子汉,说话怎么酸溜溜的,心胸开阔点。”

孙朝阳:“高主任,为了让全国人民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孙朝阳要请假两个月。以便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不准。”悲夫摇头。

孙朝阳:“你——”

悲夫说:“朝阳,咱们杂志社上一期在读者中反响不错。这个办刊思路是你提出来的,稿件的选择也都是你在弄,要有始有终啊。咱们的刊物就好像正在爬坡的手推车,爬到一半,你突然撒手,那不是胡来吗?”

大林也插嘴:“朝阳,我现在工作状态不好,脑子里迷糊都很,都不知道读者爱看什么文章。”

毛大姐也感慨:“朝阳,大妈年龄大了,有点跟不上。”

看悲夫死活不准假,好脾气的孙朝阳有点恼了:“老高你不停给我压担子,我只是个实习生啊,连户口和工作关系组织关系都解决不了,你让我怎么为单位奉献?毛大姐让我心胸开阔点,我开阔得了吗?”

悲夫知道他有情绪,叹息一声:“朝阳,我知道你对作品研讨会的事情耿耿于怀。我们很多文学评论家观念保守,不接受新鲜事物。攻讦点不外是说你的东西太俗,有违公序良俗,传导不健康的东西。你以后写作的时候注意点就是,毕竟,老一辈文艺工作者思想的解放还需要一个过程。”

话题又扯到作品太俗或者思想太前卫上面,孙朝阳有点徒呼奈何。他突然想起上次迟春早说的,让自己写一本大雅的书的话儿。心中突然一动,立即有了个念头。

忙问:“高主任,毛大姐,咱们单位是不是有个规定,本单位职工不能在《中国散文》上发表作品?”

高主任点头回答说,是有这项规定,因为在杂志发表文章是有稿费的,还占版面。如果编辑只发自己的作品,难免有利益输送和职务腐败的嫌疑。如果所有杂志都这么搞,不成编辑自留地了,对其他作者也不公平。所以,必须严厉禁止。

毛大姐突然眼睛一亮,急问:“朝阳你是不是有作品想发在咱们刊物上?我来做你的责编。高主任,朝阳现在又不是正式工,不违反单位规定吧?“

悲夫:“现在不违反,等转正了以后就不行了。嘶——朝阳你真有作品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