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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箭雨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从天而降。

每一道箭矢都似那夺命的黑白无常般。

一箭一命。

“啊!”

“有人埋伏……”

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划破阴云密布的天空。

围在车队周围的那些雍州卫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盔甲撞击地面的声响此起彼伏,他们的眼珠子一个个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只是顷刻间,地上便多了二十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全都声息俱无。

这些尸体的下方,鲜血横流。

这条一度喧嚣的官道又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

秋风卷着几片残叶在官道上打着转儿飞来滚去,沾染了尸体上的鲜血,被生生染成了血叶。

这一幕把在场大部分人都镇住了,瞠目结舌,久久发不出声音。

很快,四道如幽灵般的颀长黑影几乎同时自官道两边的树冠间一跃而下,身轻如燕,落地时俱是悄无声息。

这四人穿着一式的黑色胡服,一人手持长弓,身背箭囊,其他三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副连弩。

他们大步流星地朝裴锦之所乘坐的马车走去,周身上下都仿佛罩着一层寒冰般,冷傲孤绝,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所经之处,令人不由退避三尺。

众人的目光都投在这四人身上,一时无法相信二十余名雍州卫将士竟然在几个瞬息的功夫就死在了这四个人的手里。

“公子。”四个黑衣人在距离马车三步之遥的地方,整齐划一地对着马车里的裴锦之抱拳行礼。

“如何?”裴锦之浅浅一笑,淡声问道。

皎皎君子,如芝兰玉树,就连他说话的嗓音,都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

但在这种尸横遍地的情况下,却令人难免生出违和的诡异感。

“公子,”一个长眉细目的青年将手里的连弩透过马车的窗口呈给了裴锦之,“这连弩可连发六矢,再多,杀伤力就有限了。”

“射程小于弓箭,约莫在五十步到百步之间。”

“射程越近,精准度就越高。”

青年的双眸灼灼生辉。

这连弩堪称神器,弩身轻巧,上弦快,可连发六箭,准度也高!

与弓箭相比,两者各有长短,但是要培养一个精锐弓箭手没三到五年难以大成,相较之下,培养一个拿得出手的连弩手最多只要三个月……不,两个月足矣。

若是当初能给西境军的将士们都配上这连弩,如虎添翼,即便是生死绝境,许有勉力一搏的机会……

回想起西北战场上惨烈的一幕幕,青年心口便萦绕起一股悲怆的情绪,汹涌而来,左臂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像是针扎般。

虞家的驴车就在前面,虞晚晚透过窗户把黑衣人手里的那几把连弩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低呼道:“这是……”

她和叔父设计的连弩?!

“楚姐姐。”虞晚晚下意识地去看身侧的楚蓁。

那天在蒲庄她把连弩的图纸给了楚蓁后,就与叔父在忙着改造袖驽,暂时把连弩的事搁置了。

没想到这才几天,连弩竟然已经制出来了。

而且,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连弩的构造应该被精简、改进过。

虞晚晚有些心痒痒,很想把那副改进过的连弩借来好好观摩一下。

突然间,她灵光一闪,眨巴着眼问:“那副袖驽是不是裴少将军的?”

之前她提起裴锦之时,语气是敬仰,而此刻就是敬畏居多了。

这位传闻中光风霁月的裴少将军好像有点吓人。

楚蓁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没话找话地说起这袖驽是裴锦之十五岁时设计的。

那一晚,因为无虚道长找上门,她就随手把那张图纸放在了屋里,后来约莫被谢氏收进了裴锦之的箱笼里。

两个小姑娘交头接耳地咬耳朵,同时,外头也渐渐骚动了起来。

“裴锦之,”一个略显尖锐的男音发着抖,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你疯了吗?”

发声的人是三老爷裴治。

其实,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有这个想法,好几人都是这么想的,暗忖着裴锦之是不是因为裴渊之死疯魔了,才会如此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只是大部分人没胆子说出口。

裴锦之现在看着再荏弱,笑得再温和,也依然不是真的文弱书生。

他是从西北战场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是曾经身经百战指挥过千军万马,令西凉人闻风丧胆的一军之将。

为达目的,他会毫不迟疑地挥剑斩断任何拦路的荆棘!

这一刻,在场的裴家人乃至李班头都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四个黑衣人皱了皱眉,冷厉的目光射来时,裴治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软倒下去。

但他还是强撑着迎上裴锦之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努力地把话说完:“你……你怎么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裴锦之杀了雍州卫的人,这笔账肯定也要算到他们头上。

他们本来只是被流放岭南,贬为庶民,这下,裴锦之却给他们招来了杀身之祸!

裴淮也是这样想的,拈须连连点头。

裴皓之不知何时站到了父亲与三叔身边,接口道:“孙晋鹏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完了!全完了!

“不杀,难道孙晋鹏就会放过我们了吗?”裴如丹冷冷地说道,对周围这些惨不忍睹的尸身视而不见。

短短几日间,她像是脱胎换骨般,抛下了曾经束缚在身上的那些枷锁,与从前那个人人称颂端庄娴雅的定国公世子夫人,宛若两人。

她身边的洪婆子眼圈发红地看着裴锦之,嘴唇轻颤不已,近乎无声地念着“少将军”。

裴治被这逆女气得脸涨得青紫,一时哑口无言。

这时,躲在二房马车里的裴老太太掀开了窗帘,露出大半张苍白的老脸,斥道:“裴锦之,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害死全家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一阵清脆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谁说,人都死了?”

少女一字一句咬得相当清晰,犹如山涧石隙里汩汩流动的春雨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