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危看也不看顾勉，只望着靖南王，瞳孔中精芒大盛，语调十分冷静：“我的确怀疑我母妃之死别有蹊跷。”
“我为人子，为母伸冤，何来的不孝？！”
“父王若是想‘清理门户’，可以上来试试？！”
顾危挑衅地对着靖南王勾了勾手指。
靖南王方才说得气势凌云，一副要亲自出手、大义灭亲的姿态，可真对上顾危如寒星般的眸子时，一口气又泄了。
别的不说，这逆子一身武艺确实不凡，他若是一对一地对上这逆子，绝无胜算。
靖南王便干脆挥着刀，对着身后的一众王府侍卫下令道：“给本王拿下世子！”
后方的王府侍卫长朗声应下，他一挥臂，带领十几个侍卫朝上方的顾危蜂拥了过去。
顾危嗤笑了一声，悠然地击掌两下。
“啪啪！”
下一瞬，数以百计头戴红缨头盔的将士如海浪般涌现在山头，后方旭日缓缓升起，那些刻着火焰的盔甲在晨曦中闪闪发亮。
此刻，这些穿着一式盔甲的将士并排站着，如一堵高高的铁墙，又似一张寒气森森的剑网，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
“赤麟军！”顾勉脸色大变地脱口道。
自祖父辞世后，南境军的一半军权就在顾危的手里，手掌南境半边天，连靖南王也拿这个长子无可奈何。
南境军中，人人皆知世子顾危有乃祖之风，经老靖南王悉心教导，十四岁回南境就一战成名，小小年纪，行军打仗却极为老练，此后从无败绩，令军中老将心悦臣服。
而这赤麟军正是顾危麾下的精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有以一敌十之能。
侍卫长的脸色顿时一凝。
王爷听闻世子要掘墓，匆匆赶来万青山，根本来不及点兵，这趟出来只带了三十几名王府侍卫而已，虽然身手也不错，却和身经百战的赤麟军无法相提并论。
侍卫长停在距离顾危五六步远的地方，不敢再上前，转头去看靖南王，面露为难之色：“王爷……”
他们是可以硬着头皮上，可若是被赤麟军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丢的也是靖南王的脸面。
靖南王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危悠悠然地看着靖南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父王，还打吗？”
“你以为本王奈何不了你？”靖南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顾危很满意地欣赏着靖南王青白的面色，凉凉一笑：“是，父王您根本奈何不了我。”
有那么一刹那，靖南王很想不顾一切地下令侍卫们冲上去，制住这个逆子，但是最后一丝理智终究让他控制住了自己，仅仅只握了握拳头。
这个逆子一向胆大妄为，王妃与阿勉就没少在他手上吃苦头，对自己这个父王也毫无敬意，自己若是再威逼下去，他也许就破罐子破摔，干脆将自己软禁。
明天就是寿宴了，那么多宾客已抵达南武城，眼看着大皇子今天会到，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差错，靖南王府可就要成了整个大祁的笑柄了……
靖南王深吸一口气，尽全力压下心头灼灼的怒意，连名带姓地喊着长子的名字：“顾危，在你母妃墓前，本王不跟你动手，免得你母妃伤心。”
靖南王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起了这个头后，后面的话也容易多了：“但是，哪怕是官府查案，想要开棺验尸，也得讲凭证，按照办案的流程走，你为人子，无端掘墓，还意图开棺，任那下贱的仵作辱你母妃尸骨，扰她清静，实乃不孝忤逆之举。”
“今天你敢做，本王就会上书朝廷，夺你世子之位。”
“本王是父，你是子，惹恼本王，你也没有好处。这一点，你最好记清楚。”
靖南王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满是威逼之意。
顾危的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厉芒，表情不变，缓缓道：“父王，可若我母妃不是病逝，而是被人下毒致死，又当如何？”
“……”靖南王绷紧了脸，心里认定了这个逆子就是在暗指自己谋害了萧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顾危踩着石阶往下走了两级，父子俩相距不过七八步远。
顾危的双眸紧紧地锁住靖南王的视线，又道：“父王要跟我打个赌吗？”
“若是母妃的死没有问题，我就自愿放弃世子之位，放弃南境军一半的兵权；可若是母妃之死乃是为奸人所害，父王当如何？”
“父王可愿以南境军另一半兵权做赌注？”
靖南王自认问心无愧，登时两眼放光。
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就是父王死前把南境军一半的军权交给了顾危，让他这个靖南王显得名不符实，甚至连他麾下的将士也多向着顾危这逆子。
若是他能借这个机会一举拿回所有的兵权的话……
靖南王心口一片火热，正要答应，却被姜王妃抢先一步：“王爷，明天就是您四十大寿，这时候开棺验尸，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再说，如果真的要查姐姐的死因，那就得按照程序来，让魏知府来查……三堂会审。”
“王爷，世子，以为如何？”
姜王妃一边说，一边在靖南王的胳膊上掐了一下，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方才还头脑发热的靖南王此刻冷静了下来，想到这件事的确需要人证，否则万一开棺后，这逆子查不出什么，又不肯认账，那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王妃说得是。”靖南王当即颔首道，“若是要开棺验尸，就得由魏知府来主持彻查。”
“那就等本王的寿宴后，再来查你母妃之死，顾危，你意下如何？”
父子俩四目相撞，空气中隐约有火花跳跃。
顾危一时没有说话，似在斟酌犹豫。
这时，静立良久的裴锦之动了，信步走到了顾危的身侧，以那管碧玉箫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劝道：“阿危，你父王说得也有理，不差这两天。”
说着，他又看向了前方的靖南王，“王爷，阿危一向心直口快，您莫要与他见怪。”
“他母妃早逝，阿危一直耿耿于怀，成了他的一个心结。疑心易生暗鬼，不如弄个清楚明白。”
靖南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心道：这裴锦之果然人如其名，名不虚传，说得这才是人话！
哪像他这逆子，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根本就是他上辈子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