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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洛随尘珍而重之地打开方盒,里面是剔透圆滚的一枚丹药,散发着宝光,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俗物。

肯定是花了大心思的。

洛随尘从暮朝院里退出去,坐在一群枯败的竹子上,把丹药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久,恨不得记住上面的每一条纹路,最后才含在嘴里,又把盒子守在储物空间内,一举一动间透着执念般的虔诚。

丹药很快见效,修补着洛随尘的心脉,他察觉到自己灵力运转再次顺畅。

甚至这颗丹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止有足够的药力修复他的心脉,连他其余的经脉都滋养了一遍,还能余下些多余的药力让他吸收转化成灵力。

时间渐渐过去,洛随尘心念一动,就要退出修炼状态,结果在原本的伤口附近又突然涌出一大团灵力,灵力精纯,不像在外界能遇见的,只一瞬间,他就清楚了这团灵力的来历。

蜃海幻境中得来的。

那个他以为被师尊狠心给打散了的灵力团,如今又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洛随尘嘴角悬起苦笑,原来师尊连这个也给他留着呢。

不知道修炼了多久,洛随尘终于从修炼状态中出来,四肢百骸中是久违的充盈感,他已经……只差一步,就到元婴了。

跨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而且云禄师叔的丹药极好,他丝毫没有修为晋升过快留下的隐患,他是完美晋升的。

踏入修仙界不过十个年头,金丹后期的修为,谁见了不得夸一句旷世奇才。

哈哈哈哈哈——

林间响彻旷世奇才的笑声,又渐渐转为歇斯底里的哭嚎。

“啊——”

“啊啊啊……”

直到把自己嗓子喊的沙哑无比,又呕出一口血来,把发冠弄得歪斜,洛随尘才作罢,小心地扶正师尊送他的簪子。

师尊说的半点不错,他没有心。

只会画圈自固,守着那点可笑又可怜的骄傲与自尊,非要与师尊在口头上争个输赢。

实则丑陋又自卑,一颗心早已经扭曲了,除了师尊,谁还会这样在乎他。

他但凡有半点良心,都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可他半点也没有。

洛随尘平静下自己的呼吸,站起身来,转身朝无极门外飞去。

如今他没有拖后腿的修为了,就可以一心一意寻找师尊,等找到后说不定也能勉强跟上师尊的步子,他不求一直待在师尊身边,只希望师尊能听完他道歉的话。

一连几日,洛随尘都在无极城内一寸一寸的搜寻,不管是师尊还是严见安,都没有寻见。

结果是严见安先找见了他。

他被带到挂着面具的严见安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师尊的消息,就先被对方倒打一耙:“洛随尘!你有没有见过沉暮?”

洛随尘像被激怒的幼兽,发了狠地要冲到严见安身前,被对方身边的人拦下,“你什么意思!严见安你什么意思?我师尊呢,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我师尊去了哪里?!”

“不见了。”严见安一见对方这种反应,就也知道了洛随尘没见过楚沉暮,于是挥手让卫七退开,只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去。

四日之前,楚沉暮在房间内留下一封信,说他出门散心,不要寻他。

走的悄无声息,他手下的鸿蒙轩虽然消息发达,但找一个化神强者也不是易事,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今天有人上报,说看见了洛随尘。

他便来问他。

是他病急乱投医了,楚沉暮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洛随尘的跟前。

严见安转身离开,徒留下洛随尘惊惶在原地,颓然失措。

师尊不见了?

……没事,师尊不在无极城,他就去其他城找。他一定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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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戒行阁内,不知道过了多久,怀素顿悟结束,睁开眼睛,只觉得灵台清明,澄澈明悟,他手腕处多出来一个梵文,与典籍中记载的,完成一遍诵读之后的迹象完全吻合。

他重新直起身子,三拜九叩,跪坐在原处,从头开始念诵,仍然是差不多读到他涂抹血迹的位置,眼前情景变换,他对面又坐了一位瘦削的老人。

也不陌生,梵音阁第二位住持。

怀素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可能这所谓的七七四十九遍诵读,不是真的只要他从头到尾读这么多遍就能轻易通过,而是要他经受七七四十九位住持的考验。

“梵音阁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怀素,见过住持。”

这位老人不如第一位住持精气神好,颇有些风烛残年的意味,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缘何而来?”

怀素再次道出自己来到这里的缘由。

对面的住持轻笑着摇头,“如果不出我所料,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是批评过你了。”

怀素怔住,“并未,住持反倒说了许多宽慰弟子的话,弟子受益良多。”

对面垂暮的老者面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在死后几千年,竟然从后辈口中听自己师父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性格。

良久笑出声来:“他老人家以前脾气可爆得很,如果听到你这样稀里糊涂的话,定是要罚你跪几天庭院的。”

对方语气里的怀念太浓重,怀素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安静的跪坐在一旁,等待对方的下文。

“你给我学学,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怀素回忆着第一任住持的语气,甚至动作、神情,把他们的对话又重新照搬一遍,说完之后没等到对方的回应,怀素仔细看过去,仿佛能从根本流不出眼泪的魂体上看到几乎化成实质的忧伤。

到最后对方也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周围环境恢复正常,怀素手腕中又多出一枚梵文。

这样就通过了?怀素敛眉,继续诵读经文。

第三位。

第四位。

与怀素想象中不同,他在这里与其说是犯戒受罚,还不如说是开了个小灶,直接受到历届住持一对一的点拨与教导。

几乎每一位住持都觉得他做的没错,佛法并不单一,他不必苛求自己一定要沿着前人的道路,一定要在无形的边框之中规矩生长。

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修行,不仅没有因为来戒行阁反思受阻,反倒更进一步。

怀素都觉得事情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了,直到第二十七遍时,遇到一位听完他的讲述之后勃然大怒的住持。

怀素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后面在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他如果下次再见到第一任住持,或许就能回答他当时提出的问题了。

他找到是谁曲解他的意思,将佛门领入另外一条道路了。

“……女子,与猛虎无异!我非但没在你的话中听见一丝一点悔恨与自省,甚至还隐隐有自得之意!你可知错?!”

第二十七任住持最后抛出一声质问,怀素默默跪下,一时没有作答。

他一开始是知错的,后来被一遍遍肯定,说他没有错,渐渐就不知了。这会他是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弟子愚钝,红颜枯骨皆是虚无,弟子如果看重男女之别,反倒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这是第一任住持曾经教诲过弟子的,弟子觉得,这样讲没错。”

“那你便好好反省吧。”住持双手合十念出戒行阁的经文,声音不大,但落于怀素上方时震若洪钟,文字实质化绕于怀素身周,如同金色的锁链,时不时噼啪作响,放出细小的雷电。

怀素衣裳上很快就露出血印来。

“你是真的觉得红颜枯骨皆是虚无,还是不自知的动了凡心,我希望你能真的清楚。”念完一遍的间隙,住持再度开口,“如果我不阻拦你与其他所有人正常相处,只要你从此断念,再不与你口中的那一名女子来往,你能做到吗?”

怀素下意识就想说不可以。

可为什么不可以呢,除了他一直坚持的所谓众生平等,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怀素跪坐在地上,睫毛轻颤。

——“怀素,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在极北之地你我曾经见过。”

——“怀素师父,我……哎呀,你能不能去买个糖画来给我?”

——“怀素,我要回去了,我的佩剑少个剑穗,你能不能送我?”

……

——“多谢释安师父~”

——“你若不答应,今夜我们就对着月色畅谈人生,谁也别休息。”

——“小时候他爹揍他,也能鬼哭狼嚎呢。”

——“我倾慕他。”

……

怀素根本不用刻意回想,脑海里关于田施主的画面就能浮现出来,仿佛被强行压在水里的浮木,手一松就又飘了上来,显露在水面之上,昭然若揭。

于是怀素心里有了答案——他做不到。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田施主就不容拒绝地占领了他脑海中的一席之地,不过这会儿固执的佛子还是在笨拙地坚持,他与田施主之间的感情也是友谊,只不过恰好田施主是女子罢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怀素,住持摇摇头,再次阖上眼,嘴唇微动,诵念起来。一时间这片空间除了诵经和怀素偶尔压抑的闷哼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谁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焦灼起来。第二十七任住持明淳偶尔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有些倔强的少年,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师兄的影子。

他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呢……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又没人能与他谈起故人,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固执、天才、死不悔改,便是师兄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印象。若不是师兄识人不清,这个住持的位子本该一直是他的呀,本该一直属于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

“明湛师兄,你要下山了?”

“对,小明淳,你想要什么,等师兄回来,给你带。”明湛抬手摸了摸只到自己腰间的师弟的脑袋,疏朗清逸的开口。

那是与他朝夕相处长大的师兄第一回下山,如果能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明淳想,自己那天或许会找个借口阻止吧。

师兄下山两年有余,再回来时,给他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不过他已经长大了两三岁,有些已经不喜欢玩了,但只要是师兄带给他的,他都是喜欢的。

师兄有一支玉箫从不离手,爱护的厉害,这回回来上面多了道裂纹,不过已经修补起来,给白玉添了些更丰富的色彩,师兄有时候会用手指摩挲那道痕迹,眉眼之间多了他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他懂了,那是想念,是相思。

不到半年,师兄自请第二次下山,一去又是两三年。

很快,师兄在山上的时间越来越短,下山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时候闭一次关,再出关时就只能听见师兄前些日子回来过,现今又下山了。

住持师父对此倒是喜闻乐见,他有一次听见他们说起过师兄,说师兄的性子最适合做下一任住持,现在多到山下历遍民间疾苦,更有助于修心。

住持师父对师兄无疑是寄予厚望的,说明湛师兄一定能带着梵音阁,更进一步。

师兄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二十几年,在此期间,师兄身上不符合师兄秉性的东西越来越多,有时他能在师兄身上看见玉佩甚至是香囊。

他在从不熏香的师兄身上闻到了荷花香,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是莫大的。

因为师兄是很讨厌这种香味的,不管是荷花还是桃花梨花杏花,甚至松香梅香,师兄都不喜欢。

结果师兄如今在身上妥帖保管着荷花的香囊。

他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迟早会发生,果然,师兄说他要还俗。

还俗???

明淳这时候想起来还记得,他那会第一次从自己师兄嘴里听见这个词,下巴几乎都要掉了。

他小时候抱怨自己经文一直诵不下来,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时,曾经开玩笑说过自己要还俗,师兄板着一张脸狠狠打了他几下手心,还生了他好久的气。

结果现在师兄跪在住持师父门外,一字一句说他要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