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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佳宴当日,外头又落了小雪。

清晨雪色混着雾气,迷得江慵睁不开眼。

若非枝梨直接掀了她的被子,周身怨气好似恶鬼托生,她还是能继续睡上几个时辰的。

枝桃一脸苦哈哈的神态,拿着一只紫檀梳子给江慵篦头,“姑娘,您就不怕前几日那罗浮的君上找您不痛快吗?奴婢这几日总觉得心慌,怕不是要出事。”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江慵幽幽捻起一只红碧玺贝珠簪子,在头上比划了一下,“今日我要用这个。”

“这个实在有些老气得很,”枝桃接了簪子,在江慵头上左比划右比划,一张苦瓜脸又耷拉了几分,“不若用那只黄玉桃花发钗,显得姑娘玉雪可爱呢。”

江慵看着铜镜中愈发艳丽端庄的脸,实在无法将自己与玉雪可爱四个字联系到一起,摇了摇头,“就要这个吧,等会儿我再去挑条裙子。”

枝桃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照做。

一双巧手挽了个时下最为流行的垂挂髻,又将那只红碧玺贝珠簪子斜插进墨色发丝之间。

“去取我的那条烟红缕金百蝶裙子来,记得还有条同色的披风,一起取来。”

枝梨一一记在心中,转身便去。

“姑娘,您还别说,”枝桃望着铜镜中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有些神情荡漾,“这只簪子跟您实在是搭得很,不显老气,倒是显得雍容华贵得很呢。”

其实还有句话憋在她心中没敢说出口,她瞧着自家姑娘,比那宫中的贵人还要金贵万分呢!

枝梨捧着衣裙走进室中,也是眼前一亮,面露惊喜,“姑娘,您这发髻真是好看的紧呢!”

“你也不瞧瞧是谁挽的。”

枝桃面露得意,手上却一刻也不敢耽搁,麻利地伺候好江慵换好衣裳。

最后将璎珞圈环到江慵纤长的脖颈上时,枝桃激动地直跺脚,“奴婢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怕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说的是实话,原本江慵平日里的妆容都偏稚嫩,虽然近日来打扮的更清秀出挑了些,可总归是不够惊艳。

如今这样一大半,那样沉闷的红色却成了她的陪衬,将她映照得愈发美艳动人。

枝桃这才注意到,原本不起眼的江慵,不知何时出落成了一位朱唇皓齿,美艳绝伦的尤物。

江慵看着铜镜,眸子轻动,好似在其中看到了上一世的脸。

被趴在身上的蚂蟥吸干了血肉,暗黄枯瘦,香消玉殒。

短刃在腹中搅动的痛苦又浮上心头,她蹙眉抿唇,拉开妆奁盒子,拈起一支细笔,在眉间一挑一勾,一朵艳丽的梅花登时盛放。

江慵又拈起一颗小东珠,点在花蕊处,左看右看,甚是满意。

这是上一世在京都中流行过的妆容。

亦是她坐在镜前琢磨了三天三夜,费尽心血才拟定的妆容,却被江怜的小丫鬟偷学了去,先她一步在元承奕摆的宴席上亮了相。

那日她用衣袖将眉间的花钿尽数擦拭干净,眉间红了一片,分不清究竟是晕染开的胭脂还是红肿的皮肤。

而江怜却凭借此妆容被元承奕盛赞为“雪中红梅分外娇”,高门贵女纷纷效仿,只盼得能有这样的情缘。

可惜那时候的她瞎了眼,瞧不出两人害她的苗头。

“姑娘,这花钿可真好看,可有名字?”

江慵沉吟片刻,“凌雪红梅。”

“妆好看,名字也雅致。”枝桃心中欢喜。

“姑娘,时候也差不多了,若您收拾妥当了,奴婢们就随您进宫了。”

江慵点头,“春风宿醉也带上,记得,切莫离身。”

若是江惜得知她也要抚琴,定然会气不过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虽然在她眼中只是儿戏,却也懒得再去周旋。

“放心,奴婢会一直抱着它,寸步不离!”枝桃抱着怀中的锦袋,拍着胸脯再三保证道。

侯府外,江惜与江怜两人早早地等在门外,两人可谓是使出看家本事,恨不得将整个妆奁中的珠宝首饰全都带在身上。

太后寿宴,万国贵胄,皇宫中定然是珠光宝气,香风袭人。

江惜穿了套桃粉色的小夹袄,外头罩了条月白色的毛领狐绒斗篷,显得富贵娇艳。

而江怜则是一贯的弱柳扶风小白花的扮相,穿了条鹅黄色的小袄,又套件毛绒小坎肩,腰上束了绸链,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柳腰。

“怜妹妹你说,今日大房那位会扮作什么模样?”

江惜一想到往日江慵那滑稽的扮相,就直发笑,“莫不是又要穿那一套土的掉渣的富贵色?”

“人的审美各有不同,慵妹妹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她嘴上在替江慵说话,心中却也不禁有些暗暗期待。

前些日子来,江慵好似变了个人,能说会道,气焰十足。

那日她闭门不见元承奕,也叫她也失去了与人相见的机会。

一口银牙几乎要咬得粉碎,江怜的手攥着香炉,袅袅的青烟裹挟着热气灼伤了她的指尖。

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江慵原本那么喜欢六皇子,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定然是在做戏给人看。

欲拒还迎的下三滥手段,真是叫人作呕。

“江怜,你我才是一条心的姊妹,做什么去替那个野丫头说话?莫不是你们还真想共侍一夫?”

“惜姐姐噤声,慵妹妹来了,可莫叫她听了去,惹得……”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不再往下说,捏着车帘的手僵在半空。

江惜看的莫名其妙,抬手掀开另一侧车帘,眼睛蓦然睁大。

这还是大房那个又丑又土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吗?

江惜心中警铃大作,朝江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些想想办法。

这种事江怜自然自然不愿上赶着去做。

可江慵这身打扮实在是太过出挑,若真是去赴宴必然会艳压她们。

只能硬着头皮柔声劝道:“慵妹妹今日怎么穿的这样老气?看着像是个暮气沉沉的老媪,还不如往日你那套明黄色的对襟小袄瞧着娇艳。”

“枝梨枝桃,快伺候你家姑娘去把这套衣服换了,我妆奁中还有一只碧玉步摇,也给慵妹妹簪上,显得贵气些。”

枝梨不悦地皱起眉头,动也未动,脾气火爆的枝桃道:“我家姑娘的眼光可比二姑娘好不少,至少不像个行走的百宝盒。”

“你……”

江怜气结,原本就白皙的脸蛋气得更加煞白。

“你不过是个小丫鬟,懂什么眼光不眼光的?我们如今是要进宫面圣,切莫丢了江家的脸。”

“惜姐姐眼里还有江家的脸面?”

江慵作势上下打量了一番车上,唇角微勾,“枝桃说得倒是没错,怜姐姐当真是像个百宝盒,满头珠翠就罢了,为何衣裳穿得这样素净,倒有些头重脚轻了。”

江怜抿唇,薄唇血色尽无,想要辩解却又拟不出词,“我只是……”

“还有惜姐姐,”江慵眼底的讥笑已经藏不住,“只会比怜姐姐更甚,那金簪打的恨不得能飞上天,怕不是比有些人的命都要长。”

“两位姐姐都不嫌丢人,我只是老成了些,自然更是不嫌丢人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江凛早早备好的马车,剩下车帘后透出两张一青一白的小脸。

马蹄声声,载着江慵走向上一世囚禁她半生的华丽牢笼。

凤眸微微颤动,其中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

是一种兴奋的,能够手刃仇人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