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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惜大婚前几日夜里,江慵喊了阿生进屋,说有要事要谈。

为她斟好一盏茶后,便温和开口道:“明日我与父兄还有娘亲就要出发去戎朔了,你且在我院中住下,我已经遣散了丫鬟小厮,没有人还会发现你的。”

阿生有些不解,“姑娘为何不带我?”

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只需江慵开口,她也定会往下跳,定然不会因为戎朔这样一个虎狼窝犯怵。

“戎朔王宫中有重兵把守,你若再以我暗卫的身份随行,怕是会陡生不测。”

“那我可以扮作小厮跟着姑娘!”

知道阿生不会死心,江慵垂着眼,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阿律那的宾客请柬我看过了,届时宴饮之际,怕是会有人认得陆声声。”

果不其然,阿生听到这熟稔的名字,双眼蓦地瞪大,迟疑着问道:“姑娘是何时……知晓我身份的。”

“初见便有疑心,遣人去打探几日就有了消息,”她轻轻叹息,“我瞒着你,可有怨言?”

“阿生不敢!”阿生大惊失色,下意识要去跪,却被一把扶住。

“你我都是簪缨世家出身,陆家世代忠良,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两人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大韶皇室,高楼将倾,陆家不走运,做了第一缕刀下亡魂。

许久,阿生才缓缓开口,尾音带着轻颤,“姑娘,我想报仇。”

报仇。

她又何尝不想。

她原以为只要元简把持住朝政,莫要落入元承奕之手,就能力挽狂澜,救大韶于水火。

可她忘了,元简与元承奕,都姓元。

骨子里的凉薄冷血,一脉相承,就连满腹的算计也不分伯仲。

大韶,怕是要完了。

“阿生,相信我,”江慵注视着阿生因为激动而充血的双眼,“有朝一日,我定让你手刃仇人,以报家族之仇。”

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的手背上,安静的闺阁中回荡着轻的似烟一般的啜泣。

风一展,便消散了。

*

戎朔王都离鹮京约莫一日半的路程。

一大清早,江慵便瞧见已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候在贝园外,四角悬挂的赤金流苏宫铃分外眼熟。

是封寰的马车。

收拾好细软后,江慵扶着郑漪上了马车。

骆懿早早便候在里头,立刻起身与她一同将郑漪扶到了座位上。

马车中十分宽敞,正对门口摆了一张华丽的红木太师椅,上头搭着一条黑熊皮,毛色油亮,一看便可知是上等货。

“君上知道江夫人身子重,特意备下的佳座,还有这些果干蜜饯,也请夫人与君后用些,当做消遣。”

“君上有心了。”

身子陷入熊皮之中,郑漪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腰间酸涩登时缓解了几分。

“骆先生也要与我们同去吗?”

骆懿点点头,身后依旧背着一只琴囊,“我也是许久未去过戎朔了。”

就这样,一行五辆马车缓缓离开了鹮京,朝着戎朔王都驶去。

到戎朔王宫时,已然深夜,众人疲惫不堪,只是草草收拾了一番便钻进了锦被当中。

也不知是因为周身酸痛还是水土不服,江慵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只觉的喉间堵了口浊气,吐不出,咽不下。

最后索性起身找了条披风,轻手轻脚地绕开靠着床帏打瞌睡的枝桃,往院中走去。

戎朔王宫之中的建筑与大韶十分不同,少了几分温婉,多了些粗犷。

院里也栽着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脚步停在一簇花丛前,江慵俯身细细打量着这绽在初春时的花朵。

杏色的花瓣团团包裹着其中的花蕊,一个个缀在花枝上,像极了秋日的杏树枝头硕果累累的模样。

“这是什么话呢,看着真是稀奇……”她喃喃自语。

“此花在戎朔一年四季盛放,便得了个雅称,唤作四季仙子。”

借着月光,江慵看清了来人的那张娇俏的面容。

竟然是李嫣之。

瞧见了江慵脸上的诧异,她的小嘴撅的老高,“看见我你怎的这般反应?我又不是青面獠牙的夜叉。”

江慵早就听说过这位的小孩子心性,只能说百闻不如一见。

“七公主误会了,只是我没想到这初春寒夜之中,竞还能碰到另外一个赏花之人。”

李嫣之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她总不能说,她是肚子饿去吃点心才出门的吧。

等了片刻,见没有下文,江慵遥遥一拜,转身准备回房。

这时,李嫣之的声音近了些。

侧头望去,见这位小公主提着裙摆匆匆上前而来,“他们都说你与封寰定亲了,可是真的?”

不疑有他,江慵点头。

“竟然是真的,”花朵般娇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失落,“那日见你有趣的很,我还想着能让你来做我皇嫂呢。”

皇嫂?!

江慵面露惊骇,李嫣之该不会有心撮合她与李清焰吧?!

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李嫣之慌忙给自己找补,可脑中一片混沌,磕磕绊绊半晌,都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坏了,皇兄的心思叫她抖露出去了。

绝望地阖上眸子,她拳一握,心一横,豁了出去,“皇兄在佳宴上见过你后,整日魂不守舍,连折子都批不下去了。”

“原本阿律那大婚并未请我们祁尘的人,但他一听你要来,便差人装了三车贺礼,连夜赶来赴宴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一道带着嗤笑的声音传来。

“孤竟不知李清焰竟还肖想孤的君后?”

李嫣之原本如僵硬的脸上更加凝滞,她头也不敢回,只留下一句改日再叙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两人擦肩而过那一刻,更是羞赧地不敢抬头去看封寰的神色。

江慵语气无奈道:“君上真是好雅兴,今日怎么有闲心听墙角了?”

“孤是第一次,”封寰如实道,“看来往后也该多听听。”

“免得有些人惦记月奴,还不敢直言,只能令胞妹宣之于口。”

院中四季仙子的清幽香气混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气,江慵似笑非笑地往前一步,抬起小脸与封寰对视。

今夜月色甚好,在他晶亮的眸子里,江慵看见了自己飞上霞色的双颊。

花香醉人,交织着封寰身上照玉京的味道,让她的心如擂鼓。

“那君上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令封寰有些忍俊不禁。

倒映在江慵眸底的那张谪仙般的俊脸缓缓放大,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不论前世,或是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