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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江慵午睡还未清醒时,就听外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她奋力睁开一只眼,“枝桃,外头怎么了?”

无人回应。

轻叹一口气,她披上条轻薄外衫,正要出去,就见枝桃风风火火从外院赶来。

上挑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姑娘,姑娘,外头真是天大的热闹,您快去瞧瞧!”

拉着一头雾水的江慵出门,枝桃冲锋陷阵,挤开前头团团围住的人群。

长街尽头,是一顶摇摇晃晃的小轿子。

轿子是随处可见的小软轿,比较值得注目的是,上头缀着一朵团簇的白绸花。

四个仆从打扮的少年脚步匆匆,并未过多停留,直直往远处宫苑而去。

“这是出了何事?”

一旁小丫鬟见到江慵,连忙俯身行礼,“见过君后。”

“君后有所不知,今日,今日是王妃……不,江姑娘的喜事。”

小丫鬟显然进宫不久,这等子事还是头次见,一时有些说不清来龙去脉。

一个年岁大些的宫女接过话茬,“昨夜王妃私自调动布防,害您身陷险境一事惹得王君大怒。”

“按照律法,本应处死,但王妃既已入宫,便要按宫里的规矩。”

江慵不明其意,“宫里是何规矩?”

提及此事,宫女脸色有些不好看,“是将王妃……另嫁他人。”

“前几日边关战乱,有一位戍守的将军殉职,这位将军发妻身故已久,王君便将王妃指给了他……守灵。”

说是守灵,实则是守寡。

想起那缠着白布的绸花,江慵一时有些默然。

江惜与江怜险些至她于万劫不复,原是不值得她心软的。

可这样身不由己的哀戚,却隐隐令她心尖发涩。

莲步轻移,江慵只身挡住匆匆而回的轿子,语气淡然。

“让我与姐姐说两句。”

抬轿的小厮皆认得她,于是低眉顺目地候在一旁,不发一言。

其实她与江惜并没有什么话能说,她从手上褪下一只鎏金镯子,遥遥抛进了轿中。

“好自为之。”

她话音未落,就见长街尾又来了一顶喜轿,红色绸布上以金银丝线绣着纹样,与江惜的轿子擦身而过时,分外刺眼。

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吹得帘布轻颤,露出其中那双怯生生的眉眼。

是她。

江慵本以为江惜嫁入戎朔皇宫,能够阻止她的香消玉殒。

却不想到头来竟还是被抬了进来。

那顶轿子摇摇晃晃,艳丽的好似火般,带着她扑入深渊。

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她带着枝桃,往封寰的寝宫而去。

江慵到时,封寰正支着头靠在雕花小几上打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日光下铺成一道阴影。

阿渚见到她,吃了一惊,忙要开口提醒封寰。

江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渚与枝桃便识相地退下了。

屋中燃的是照玉京的味道,炉中的香料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丝丝缕缕的香烟。

拈起香炉盖子,正要往其中添些香料时,封寰的声音响起。

“这种事不必劳烦月奴。”

或许是神志还未清明的缘故,他的声线有些哑,十分蛊惑人的心神。

“举手之劳罢了。”

轻车熟路地添置好香料,江慵坐到贵妃榻上,见眼前已经摆好了热茶。

她抿了一口茶,便开门见山道:“君上知道阿律那又迎娶王妃了吗?”

“知道。”

“那君上知道他娶王妃是做什么的吗?”

面对江慵这一连串的提问,封寰面上并未有任何不耐,反倒是饶有兴趣地与她对视。

“月奴不妨多说些。”

“我只是有了些猜测,今日前来,是想求证一番。”

封寰一挑眉,示意她继续。

“戎朔王宫中,是否有以人血为引来续命的的邪术?”

指尖摩挲着木几的漆面,封寰开口道:“传闻戎朔的大巫能够以处女之血炼就秘药,只消一颗,便能将垂死之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君上信这个吗?”

封寰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眸光闪烁,沉吟片刻才摇了摇头。

“我也不信,”江慵正色道,“戎朔中大巫为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其迷信。”

“以处女鲜血炼就秘药一说,恐怕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想到那骤然崩逝的少女,她胸口有些酸涩。

“我想请君上帮忙,彻查此事。”

“既然月奴发话,孤自然会去做。”

只要江慵开口,即便是刀山火海,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君上可有主意了?老王后避世依旧,并不好近身的……”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柳湛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连灌入腹三杯茶水才把气喘匀。

“事都办妥了?”

柳湛一口茶水呛入鼻腔,咳了半晌,“君上你真是好没良心,惯是会剥削人的。”

“那老妖婆的寝宫围的似铁桶一般,我进去险些被扒掉一层皮。”

他这才注意到江慵诧异的神情,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慵妹妹也在啊。”

“柳司印方才去做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封寰,见他并未有阻拦之意便直言道:“给戎朔的老王后药中加了一味料。”

江慵惊讶道:“君上已经动手了?”

“今日一早得了消息,孤便就差柳湛去办了。”

他风轻云淡回答道。

给戎朔老王后下毒,这样一个说出去惊破天的大事,在他眼中,还没有江慵今日吃饱穿暖来得重要。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江慵手指捻搓着锦帕,闷声问他:“你是猜到我会来找你了吗?”

“月奴心地善良,定不会忍心看旁人深陷泥淖。”

清冷矜贵的声音萦绕在江慵脑海之中。

“孤不过是先替你铺好路罢了。”

果不其然,几人吃了两盏茶的功夫,阿律那便带着一众侍卫匆匆而来。

身后还跟着穿着嫁衣,脸色苍白的新王妃。

“君上可在?”

被阿渚挡在门前,阿律那难得没了脾气,放低了身段问道。

“王君稍候,属下立刻去通传。”回答的不卑不亢。

“阿渚,让他进来。”

封寰的声音遥遥传来。

阿渚立刻敛了眉眼,转身让行。

阿律那顾不得多言,亲自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还请君上江湖救急!”

封寰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阿律那便继续说明了来意。

“本王母后午膳后突发急症,御医来看了皆道已无力回天。”

“听闻君上身边有位柳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还请柳神医移步,随本王去看看。”

吹开浮茶,封寰浅啜一口,“柳湛。”

柳湛上前一揖,却并未挪步,“在下并非擅长医人,而是用毒。”

阿律那呼吸一滞,随即道:“无妨,母后已是病入膏肓,用药与用毒,并未有太大的分别了。”

“那请王君带路吧。”

封寰朝柳湛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将一枚小瓷瓶收入袖中,跟着阿律那而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王后中的毒,全戎朔想来也只有他一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