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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汤公公却并没有进去。

只有岑尧一个人,一步三回头颇为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可惜到里间的路再长,也总有走完的时间。

角落里的白玉琉璃香炉正燃着,淡淡的烟气弥散出来,缠绕在帷幔的下摆,悠悠晃荡。

香雾缭绕中,炉壁上的花鸟图纹显得越发栩栩如生,连鸟雀的尾羽都精细可见,美丽极了。

绕过屏风,就到了里面。

光线被挡住大半,衬得屋内更加幽暗了,越往里走,就越是朦胧阴晦。

隐约可见那软榻上躺了一个人,姿态松散慵懒。

可岑尧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是被那对面墙上所挂的东西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幅巨大的画作,上面画着一位妙龄女郎,红衣烈烈,英姿飒爽,集明媚与英武于一体。实在有一种世间少有的气魄。

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大片血污模糊在其上。

只剩一双凌厉又柔情的凤眼隔着画纸与人对视,刹那间仿佛连时空都淡化了,只看见那抹不易察觉的缱绻温柔。

正对着画像的岑尧却如遭雷击,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脸都白了几分。他滴亲娘嘞,这不是赵明娇的画像吗?

是他看花了眼还是脑袋意识不清了?这幅画怎么会出现在姒明华的寝卧里!

岑尧记得他那日画完画之后就晕了,醒来后又在姒明华的屋里被拘着养了几天身体,等回西院时早就忘了此事。

偶有一日想起,没找到那幅画,还以为是伺候的仆人见上面染了血污就拿去丢了。

没成想,竟然被这厮给收了去了!

岑尧嘴唇哆哆嗦嗦,真想一拍大腿,对着苍天叫苦喊冤呐。关键是收了也就收了吧,这人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挂在睡觉的屋子里!

老天爷喂,那上面可是还残留着他的血呀!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怪癖好,难不成还要留下来夜夜观摩吗?

这要死的姒明华也不知道忌讳些,万一引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叫那些阴煞鬼气给冲撞了可怎生是好?

可别到头来怪罪到他身上。岑尧惴惴不安的想。

画是好画,画中的女郎也恍若真人,可惜那血渍干涸之后便呈现出干硬的深褐色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有些诡谲。尤其是盯得久了,连画中女子的笑容都多了几抹意味不明。

岑尧光是看着就觉得渗人的慌,他腿颤了颤,有些发软的后退一步。

没曾想这一脚却踩上了什么东西,霎时间头皮发麻,背后凉透。岑尧捂着心口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那一瞬间,他吓得心脏都几乎骤停了。

直到耳垂被碰了碰,温热的肌肤温度重新让他镇定下来。

“阿尧……”那人靠近他,然后发出一声闷闷的低笑,手指似有若无的缠上岑尧的发丝,“怎么,可是被吓着了?”

岑尧这一回头,才发现姒明华不知何时起站在了他身后。

“谁让你也不吱个声儿,悄无声息的就……”站在我身后。

岑尧张口就来的抱怨声一顿,嘴里的气愤指责还没说完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眼神在触及姒明华身上时从漫不经心飞快地转化为惊恐,连指着人的手指都没控制住颤抖了一下。

“你你你……你这是穿的什么——!!!”

老天爷啊!夭寿啊!岑尧仿佛触电似的飞蹦起来,朝后面跳了老远。

“你不喜欢吗?”

那人恍若未觉岑尧面上堪称惊悚的神情,笑着摸了摸垂到胸前的长发,一步一步施施然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只见姒明华穿着一身大红的有些类似于嫁衣般的裙子,不同于初次见面时那般只是散着头发,这次他挽了发髻,插了珠钗,垂下来的流苏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晃着,和那碧绿耳珰交织在一起,绚丽得有些夺目。

那凤眼被勾勒得深邃上挑,唇上也涂了嫣红的颜色。

不看那略有些宽的肩膀,和那高挑得近乎违和的个头,单看那面相,倒真真是个浓艳张扬的大美人。

——如果不是装扮得和那墙上挂着的画上女子一模一样的话!

岑尧魂都快被吓散了,七魂直接飞走了六魂,整个人惊恐万分的看着这一切。他看着姒明华对他笑,抖得更加厉害了,不住的往后挪,视对方如洪水猛兽。

偏生姒明华还张开手展示似的缓缓转了一圈,鸦羽似的长睫抬起,一双浓如墨的凤眼掀起眼皮,挑眉看着他笑,对他发出灵魂致命问题。

“喜欢吗?阿尧。”他问,“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呢。”

“我说过,只要你同意与我欢好,我便什么都答应你。”

“你不是喜欢赵姑娘吗?你瞧,我这就为你变出来了。”仿佛诱哄小孩子似的,昭王殿下凤眸含笑的望着他,“你我虽同为男子,但姒明华不能给你的,赵姑娘都可以满足你。”

“以后只要你想,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是赵姑娘。”

“那画上裙子被血模糊了,早已看不清原样,我只能照着记忆描了个近似的图样,让府里的绣娘们连日赶做了出来。”姒明华轻轻一笑,“你瞧着可还满意?”

——可还满意?

——可还满意?

——可还满意?

……

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这一个惊悚的“惊喜”,岑尧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忍住,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神情来,颤抖了两下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爹的,吓死个鬼啦!

对姒明华来说,此般场景自然是对方准备已久的惊喜,可对岑尧来说,简直莫过于巨大的惊吓。

试问,有谁看见画像上的人活生生的朝自己走来还能笑得出来?

尤其是这画中人还是他早已看破尘缘,决定友好平静分开的前妻。姒明华这么一装扮,难免让岑尧想到恶鬼缠身,阴魂不散之类的可怖场景。

“你、你……你怎么穿了这身啊!”岑尧面上强装淡定,内心却不住的痛哭尖叫。

穿浅色衣裳的才是‘赵姑娘’,穿红裙子的,那是赵明娇附身啊啊啊啊!

青年脸上的神情虽然激动,但显然并不是高兴,这让正静待着夸赞的姒明华渐渐淡了笑容,脸上也失了几分温度。他还在笑,“因为阿尧画像上的我就是穿的这身啊,不可以吗?”

“我还以为阿尧会很惊喜见到我这身装扮呢。”他拢着袖子半倚在柱子上,晦暗的阴影中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瞥,声音让人辨不清楚喜怒,“原来不是啊……”

岑尧叫他那一眼看得背后发凉。

脑子里下意识的警觉,好像只要他真的点个头说不喜欢,今天这道门他也就别想出去了。

他这才将视线落在那人的脸上,仔细的打量,发现姒明华的眉宇间还萦绕着一丝疲倦,此时半垂着头的时候更甚。料想对方也不是那种闲得没事干的人,当初连他送的唇脂都百般推辞,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穿上女装。

姒明华猜不到他何时回来,又不会让别人看见,定然是自己梳妆了许久,然后顶着这身打扮一直等他。

岑尧喃喃出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别的想法,脑子里堪称空白到茫然。岑尧向来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之所以百般迁就于姒明华,也不过是对方手里拿捏着他想要的前途和权势。

他这人骨头硬,犟脾气也就罢了,还是个假清高。

旁人逼不得,越是逼迫他他就越是一身反骨,越是不肯屈服,宁愿玉石俱焚也要出一口气。可也软不得,你在他面前一直矮着一头,他就气焰嚣张的在你头上蹦跶。

等你没用的时候,他就轻飘飘一脚,利落的把你给踹了!

所以针对岑尧这个臭个性啊,就非要软硬皆用才行,威逼利诱缺一不可。又要吊着点东西让他觉得你身上有利可图,又要略施小计压着他点,不然等他得了势立马就要反扑回来。

最最重要的是,你要让他有面子。

等他知道跟着你能够借势而起,能够在外面畅快至极的耍威风,吃到了好处,自然就舍不得走了,自己就屁颠屁颠的紧跟着你了。

姒明华可不就拿捏着他这点吗?就跟撒鱼饵一样,他一路走一路撒,哪怕明知道前方有危险,以岑尧这性子,即便纠结又不情愿,还不是乖乖跟过来了

而且姒明华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就是他懂得服软。这才让岑尧三番四次将即将爆发的情绪又压了回去。

若是他只图旁的,岑尧自然敌不过他,只能被稀里糊涂的牵着鼻子走。

可偏偏他想图岑尧的心,那就胜负难分了。

一朝不慎,垂钓者掉以轻心,反被鱼线拽着往湖里拖,徒溺死尔。

.

岑尧只怔然了一瞬。

姒明华就从这片刻的恍惚中飞快地找到了空隙可钻,他凤眼里流光一闪,双手一揽把人搂在了怀里,又将头轻轻抵在了青年的肩膀上。

语气放柔道,“阿尧,我只是想哄你高兴而已……”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赵姑娘,是女装的我,我欺骗你在先是我的错。可我是个男子,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只盼着你能够接受现在的我。”

“阿尧,都是同一张脸,你能喜欢赵姑娘,就不能也喜欢喜欢姒明华吗?”

岑尧额角跳了跳,忍不住推开他,“赵姑娘是女子,我能娶她为妻,换作现在的你,我能娶吗?”

姒明华断的,不仅是他的驸马之位,还是他的晋升之路啊!岑尧忿忿不平的想。

眼看着他逐渐火大,姒明华连忙又将人安抚住,“怎么不能娶!我既然能扮成女装和你出游,也能装作女子嫁给你啊。只若是如此,你婚礼上怕是不能请太多人了……”

姒明华话还没说完,岑尧就已经忍无可忍的止住了他,他额头上跳着青筋,心想,好个可恶歹毒的姒明华!弄没了他一个妻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出这种荒谬的法子来,难不成是想让他被笑掉大牙。

“有你这么高的女子吗?”岑尧一张脸憋得涨红,愤愤怒骂道,“堂堂一个新娘,竟然比新郎还要高,你是要我当这京城里整整一年的笑柄吗!”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笑话他。

岑尧急促的喘着气,胸口都被气痛了,可没过一会儿又飞快地反应过来。好个姒明华,这才哪儿跟哪儿呢,八字还没一撇,这人都谈到成婚的事情了。

呸呸呸,晦气!都被这人给带歪了。

姒明华还想说什么,岑尧却已经火力全开的开始对他上下挑剔了,“你嫁给我,你凭什么嫁给我?你会做饭洗衣吗?你会铺床打扫吗?谁家新妇连这都不会啊,还说不会让我成为笑料?”

“带你出去能给我涨面子吗?还有你看看你这肚子,既不能怀也不能生,我娶你干什么?一准儿别人口中不能下蛋的老母鸡,连个后都不能让我留……”

岑尧趾高气昂,叽叽喳喳的细数了半天姒明华的缺点,啧啧称叹,本来只为看这人笑话,谁料越说越气,越发觉得这人没甚用处。

直到……看到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已经浓如墨水了。

姒明华轻笑出声,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冷意,他道,“好阿尧,你再给我说一遍刚才的话。你说什么,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

岑尧打了个激灵立马闭上嘴,梗着脖子斜眼觑他。哦嚯,玩大了。

“洗衣做饭,我确实不会,打扫家务,我也不屑于做。”姒明华幽幽出声,“至于生孩子,阿尧属实高看我了,明华不是神仙,自然不能无中生子。”

岑尧在他说话的时候轻撇了一下嘴,心下嫌弃道,那娶你又有何用!

哪知姒明华恍若背后长眼似的忽然转过身来,岑尧立马抬头看天。却见那人笑了笑,窸窣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钥匙来——

“但是我有这个。”

姒明华勾起唇角,“这是我私库的钥匙。”

他晃了晃,手指串着钥匙扣,从左边移到右边,仿佛逗猫棒似的引诱着,叫岑尧的眼睛也跟着从左转到右,被迷得找不到北。

然后只见那只手忽然定住,在岑尧的面前停了下来。

姒明华笑着道,“现在,这个东西属于你了。”

他拉住青年的手,将其缓慢的扳开,然后将钥匙轻轻的放下了对方手里。

放好之后也没收手,姒明华笑了笑,就那么摸着岑尧的手细细摩擦着,好不柔情。

而被拉着的人早就魂飞千里之外了,自然也不会懂得拒绝。

岑尧那一瞬间只觉得脑子眩晕不已,眼前的姒明华好似身上布满了一层金光,如佛祖下凡般让人睁不开眼。

他不禁呆呆喃喃道。

“老天爷啊,这下你真的是我的亲爷爷了……”

信男这就回去给您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