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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地窖里,除了呼吸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云舒玉转身看向那一片漆黑,又问道:“再说一遍,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关进地窖的?”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都是因为那个邪神,是祂蛊惑了村里的男人!那些男人也有罪!”

云舒玉循着声音走到少女前面,道:“那好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自然知道那邪物的真身体在哪。你带我去好不好?”

黑暗里是长久的沉默。

云舒玉现在只能看见少女的大致轮廓,一脚踩在她腿上:“怎么不说话了?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不想出去吗?”

“你看,不远处就是地窖的出口。虽然出口的光亮照不到这里,但是,你看不见白光吗?”

“还是说村长把你们的眼睛都弄瞎了?可你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歪。”

脚下的力量越来越重,熟悉的恶臭传出,云舒玉十分嫌弃,考虑着要不要换个方式威胁。

少女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疼痛,大声求饶道:“大人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骗、您、的。”

少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是臭味儿却越来越浓郁了。

云舒玉弯下身子,拽着少女的头发一直把她拖行到地窖入口。

果然如他所料,这少女根本算不上“少女”,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紫黑色,上面盘踞着和山洞里类似的藤蔓状生物,眼球漆黑,瞳孔却是红的,獠牙刺在下巴上。

只是一个拥有少女声音的怪物罢了,又或者说——她和这里的其他人曾经是人。

怪物碰到阳光的刹那开始尖叫,绿色的脓水从它脸上的藤蔓上面流出。

云舒玉一脚把它踹到角落里,自己顺着梯子重新到了地面。

“你果然找到了,傻——不,叫你这个名字太失礼了,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云舒玉拎着砍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个笑:“不知道叫什么就叫我爹吧,反正我年纪比你大了不少。”

村长:“……”

气氛有些微妙,云舒玉见村长黝黑的脸上露出崩坏的神情,笑得更开心了。

用手敲了敲砍刀的刀柄,道:“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接下来你想干什么,给我讲故事吗?”

村长的表情更加难以形容了。

云舒玉觉得村长现在活像个精挑细选了一个西瓜,一打开没看见红色果肉的倒霉顾客。

“你还说不说?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打哑谜,不说的话我不介意把你杀了自己去寻找答案。”云舒玉把砍刀架在村长脖子上。

村长的脸色终于正常下来,把手指放在刀边推了推:“别激动,我此番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村子里发生的一切的。”

黄家村是深山里的一个小村子,去一次外面很困难,种的庄稼也经常因为大旱颗粒无收。

不过黄家村的人并不为这个着急,因为,五年前他们在村子边的山洞里发现了山神。

山神说只要肯供奉祂,再按时向祂进行祭祀——祭祀的物品是猪、牛、羊各一头。

山神就会让死去的庄稼重新生长在地里,也会按时给他们赐下粮食。

黄家村的所有人靠着山神赐下的“庄稼”维生,整个村子之间其乐融融,似乎活成了世外桃源。

可有一天,村长家的傻儿子傻蛋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大喊:“爹!爹!虫子!黑虫子!”

村长看着桌子上好好的饭菜,觉得儿子的疯病更严重了。

傻蛋自那天后不再吃任何饭菜,村长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愁坏了,山神大人赐下的粮食怎么可能是虫子,简直一派胡言!

恰好村长外出多年的大儿子栓子要回来看他们,村长决定到时候让栓子带小儿子去外面找大夫治病。

栓子回来当天,村长让自家老婆子杀了只鸡给栓子补身体。

等栓子走进院子,村长激动地站起身。

离家十多年的栓子黑了也壮了,风尘仆仆,身上还背着包袱。

村长招呼栓子快进来吃饭,饭菜还在锅里热着,马上就能端上来。

一家人都坐到桌子上,傻蛋反常地吃起了鸡肉。

村长很高兴,肯吃东西说明傻蛋没那么疯了。

可在他吃下第一口饭的时候,栓子开口了——

“爹,你为什么要吃虫子?”

什么虫子?

村长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米饭,无名怒火从心底升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山神大人的恩赐,我看你是出去那么多年忘本了!”

“啊——!”傻蛋尖叫一声,筷子上的鸡肉掉到地上。

栓子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虽然留下了银钱,却带走了傻蛋。

村长不知道栓子为什么要走,不过傻蛋被栓子带走村长一点都不担心。

栓子从小就疼爱这个傻弟弟,傻蛋和栓子离开村子……应该能比在家过得好点吧。

但两个儿子关于“虫子”的话还是在村长心间扎了一根刺,于是村长告诉老婆子这几天不要做山神大人的恩赐,去山上摘一些野菜来吃。

黄家村外山上的植物很少,野菜也难找,村长和老婆子吃了几天野菜根本吃不饱。

栓子走后第五天,也是村长开始吃野菜的第三天。

村长一早起床发现双腿疼痛难忍,掀开被子就看见双腿变成了紫黑色,上面还有着像是虫子一样的凸起。

他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到厨房打开米缸——里面根本不是米,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他过去五年里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村长吐了个昏天黑地,只反出些酸水,他连忙出去找老婆子。

老婆子在外面捡柴火,他过去拍了拍老婆子的肩膀,却对上一张紫黑可怖的脸,漆黑的眼球和血色瞳孔格外令人战栗。

村长吓得一激灵,转身想跑,却被力大如牛的老婆子按在地上痛打,直到那张带着獠牙的嘴要咬上他的脖子——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得力气,村长摸到一块儿石头就砸在了老婆子脑袋上。

老婆子晕了过去,村长起身用铁链把老婆子关在地窖里,拿着砍刀准备出去看看。

整个黄家村都沦陷了,每户人家只有青年男人没有变成怪物,只有他自己一个老年人是清醒的。

但是,就算是变成怪物,那些孱弱的老人、孩子、女人根本不是那些青年的对手,没几下就被他们用铁链拴了起来。

检查村子剩下的人后,村长发现所有人的下半身都变成了紫黑色,上面长着凸起的黑色东西,那东西还在一下一下跳动。

每家每户的山神恩赐也都是黑色的虫子。

于是村长带着武器和剩下的人去了山神洞,想把这邪神的雕像摧毁。

凡人真的能斗过邪物吗?

当然不可能。

他们踏入山洞的一刹那就注定了结局。

他们全部沦为了邪物的养料,只不过他们是靠后的那一批。

邪物最先需要的养料是被它污染更深的老人、孩子和女人。

他们整个村子都被邪物控制着,虽然有思想,但是不知饥渴,无法死亡,无法逃走,也不能反抗。

他们只能麻木地每月从地窖里交出自己的亲人。

“这就没了?”云舒玉勾了勾唇角,“老头你可别骗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骗我了。”

“他就是在骗您!他们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少女的声音从地窖下面传出。

云舒玉继续把刀夹在村长的脖子上,幽幽道:“那你说。”

他从少女口中听到了一个不同的故事。

黄家村确实是在五年前供奉山神的,但是供奉的祭品不是动物,而是一对儿妙龄少男少女。

为了起表率作用,村长先把自家的傻儿子送去了山神洞,少女是和傻蛋一起进去的。

但是山神并没有吃掉他们,而是用藤蔓污染了他们。

傻蛋下半身一瘸一拐地乱跑着,看着更疯了,她则是变成了紫黑色的怪物。

她听见山神问她还有什么愿望,那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迷迷糊糊之间回答道——

“我希望那些男人不得好死,女人不再被铁链拴住……我希望他们……”

她希望她们能回家。

黄家村在深山里,又穷又破,村子里的男人还没什么上进心,根本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

现在村子里的女人大部分都是被买回来的。

买回来之后先是打几顿饿几顿,不听话的再用铁链拴起来,怀了孩子之后大部分也都认命了。

失了清白回去也没人要她们。

就像她娘,本来是个官家小姐,受尽父母宠爱,可惜赶路的途中遇到了山贼,几经周折才被卖到黄家村。

她娘生下她和弟弟后依旧不死心,想逃离这个地狱,就被年复一年的拴在院子里。

少女觉得自己不应该觉得那些男人的做法有错,毕竟村子里女人的地位全都如同牛马。

她应该习惯这样的生活,认为这样的日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惜她没有这么认为。

凭什么村子里的男人就能人模人样的活着,女人就要像牲畜一样?

但是她的力量太弱小了,她反抗不了,也走不出深山。

这回山神问她有什么愿望,少女就许下了这个愿望。

还没说完她就两眼一黑,只能听见一阵模糊的回答——“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本神一定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再睁眼少女就回到了家里,没人记得她已经被送去“祭祀”山神。

她娘罕见的没被拴起来,不但能上桌吃饭,自己吃的也不再是剩饭剩菜。

少女觉得自己的祈愿生效了,接下来这些男人就应该去死了。

可当那些男人领回来所谓的“山神恩赐”,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当天她没有吃饭,也没让她娘吃那些东西。

全家除了她,没人能看出那些饭是漆黑扭曲的虫子。

就像是她之前看不见山神洞里有那些和虫子藤蔓一样。

就算她和她娘不吃那些虫子,身体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脸越来越黑紫,血管凸起,就像是阿爹阿爷最喜欢的饭菜。

阿爹阿爷的腿也变得日渐不灵活,他们谁都没发现异常,只有自己发现。

村子里其他人也一样。

这种变化持续了五年,直到一天中午,村里的女人都变成了怪物,一部分挣脱铁链啃食着男人的躯体,另一部分拿起武器疯狂的攻击男人们。

紫黑色的脸上充满着复仇的喜悦。

男人们死了,但是又没完全死去,天一黑他们又活了过来,女人们不知疲倦的继续杀死男人们。

后来老人、孩子也都变成了怪物。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那些男人的力量变强了,他们把那些怪物绑起来关进村长家的地窖。

少女的愿望似乎“实现”了,不只是少女一个人的愿望——当得知找到山神之后,那些备受折磨的人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不知真假的“神”,日夜祷告,希望祂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祂确实听见了,但是整个村子都变成了祂的养料。

“你们说这些……是想让我来审判什么吗?”云舒玉收回砍刀。

没人回答他。

村长的眸子里闪过白光:“你觉得谁是错的,谁又是对的?”

云舒玉勾起的嘴角渐渐放平:“我不知道……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站在自己的角度做的事,全都是认为最有利于自己的。”

“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世人非要分出个对错?归根结底是立场不同罢了……我本有魔血,所以‘贪嗔痴’三毒又如何?”

云舒玉一道剑气砍掉了村长的脑袋:“我最不喜欢听故事了。你既然有心思选我当秘境的继承人,就别拿这些恶心人的东西考验我。”

“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存在对错,只有弱者才会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些个善恶是非的选择题,你自己做去吧——”

话音刚落,云舒玉结了个法印,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吞噬了整个黄家村。

“阿玉。”

云舒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本能紧紧抱住面前的人,眼眶发酸:“阿雪……你别走……”

沈岚雪拍了拍云舒玉的后背,眸色变深,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