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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

李景隆坐在兴隆会馆的另一个雅间之中,刚品了几口香茗,就见胡观背着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

“说事还不快?”胡观笑笑,拉开椅子坐下,“又他妈不是办事!”

“那厮又臭又硬,这么快就答应了?”李景隆给胡观倒了一盏茶,笑道。

胡观吹着盏中漂浮的茶叶,“我找他又不是我的事!”说着,放下茶盏,“我是代表万岁爷,也是代表着宗室...话,我直接跟他说,他敢说个不字?”

说着,他又看看李景隆,“其实我看那人,倒也没你想的那么油盐不进..人挺好的,答应的痛快。”

“你也说了,不是你找他!换做你的事,你试试!”李景隆翘着脚。

“我倒宁愿是我的事,我一个空桶子驸马,他不给面子才好呢,我他妈也不用折腾!”胡观笑骂一声,叹口气,又道,“京师的闲散王爷们花钱无度,整日就知道伸手要钱,皇上的意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钱不如给营生!”

“广州港设十二皇商给予便利,这个钱...呵!”说到此处,胡观咬牙低声道,“就是为了养活他们的!”

李景隆也跟着叹口气,“愿意移藩分封的也是好大一笔钱,缅地保安郡王,光是王城的修筑,造价就高达七十万银元..宫里的小王爷们,也都快到大婚的岁数了!”

说着,又是叹气,“皇上也难,不打发皇上出去给这些大爷们挣钱去,国库有多少够他们祸害的?”

胡观没吱声,其实有些事他也不能全让李景隆知道。

皇上之所以让祁着定下十二名皇商特许经销权,用意深远。

他是怕他开金口,十二名皇商就成了定例日后尾大不掉。而由祁着开口,日后拿掉这些人换掉这些人,不过是朝中御史一本弹劾奏折的事儿。

不然的话,皇上为何只让祁着在广东布政使的位置上待到八月?

这里面都是套!

祁着先定下十二名皇商,专门对外销售大明朝造办处的瓷器,琉璃器皿,墙纸刺绣等在万里之外色目人的地方,货比黄金的珍稀之物。

等祁着一卸任,新任的广东布政司使有的是办法翻脸不认人。

你们的专营是祁着定的,你们找他去呀?

想继续经营,交钱!交税!

闹破天不过是地方大员出尔反尔,算不到朝廷的头上。

而这里头还有一层李景隆不知道的内情,那就是这十二名皇商的举荐人,乃是李至刚。

人家李至刚在江南,两个月的时间内,筹集到的军费可不是八百万,而是整整九百万....

李至刚能那么好心,拿了那些豪商的钱,然后给他们赚钱的门路?

他李至刚知道,吃大户那是杀鸡取卵!让这些人钻进这个套子中来,才是取之不尽的金山!

前些日子李景隆在朝会上提出了专营特权钱,其实李至刚也早就上了折子说了这一点。

皇上没采纳,是因为这事不能变成朝廷的意思,更不能变成皇上的意思。

但皇上也没全盘否定,而是换了个法子...

至于这锅,他祁着不背谁背?

“想什么呢?”李景隆见胡观久久不说话,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哦,你那事呀,也成了!”胡观笑眯眯的说道。

“真的!”李景隆笑着凑过去,“可不许糊弄我!”

“啧...我是那人嘛!”胡观笑道,“虎门,广州,惠州三港的砂石,全包给你说那个....那个谁来着....?”

“张天意!”李景隆开口道。

“对,就是他!”胡观忽然正色道,“我可是跟祁着说好了,这人百分百可靠,不会挣了钱给咱们惹麻烦,绝对是勤勤恳恳货真价实,而且比市价还低!”

“我什么时候害过人?”李景隆瞪眼,“好处,咱们要分润,但事也必须要漂亮,一锤子买卖,名声还要不要了?”

胡观想想,他妈的也对。

李景隆这人虽是爱张罗楼钱的,可事也是从来都是漂漂亮亮出彩儿不拉稀。

他既然举荐了这个姓张的,那就说明砂石矿场那边早就联系好了,运货的民夫也是招之则来。

“这姓张的跟你什么关系?”胡观笑问。

“我家里一个丫头的亲哥哥!”李景隆吃着瓜子,开口道,“人嘛还算老实,毕竟我家里的家生子...我呀其实看不上这俩钱,那丫头跟了我十来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能绝情!”

“日过?”胡观突然问道。

“啊?”李景隆一愣,然后大笑,“驸马爷,你家里的你没...啊?”

“我不敢呀!公主揍我!”胡观嘟囔道。

“啧啧!”李景隆站起身,“走!今晚上算我的,带你开开眼!”

~~

这一晚,祁着在见了胡观之后,独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一句话。

一句以前他根本就不认可的话!

你战战兢兢奋斗十年,才有资格跟人家喝一杯酒,而且还需要你先举杯说敬酒辞。

想他祁着豪族出身又如何,官宦世家又如何,两榜进士又如何。

一省的封疆大吏,能如何?

在曹国公李景隆的眼中,在亲王世子朱高炽的眼中,哪怕在驸马的眼中。

你祁着无非就是手里有权利的工具人而已!

你若识相,那他们不介意也不吝啬给你最大的尊重。

可你若自己把自己摆的太高,他们更不介意甚至也非常愿意,让你真正的看看你到底是谁。

你所为之毕生奋斗的东西,人家生下来就有了。尊重你,是因为你有用处。看得起你,是因为你有筹码。拉拢你,是因为有价。

身份等级的鸿沟,不是后天可以弥补乃至跨越的。

其实他忘了。

他祁着,在面对其他人时也是如此。

还不是一样的高高在上颐气指使?还不是一样的爱答不理?你祁着的出身,不也是旁人需要抬头仰望高不可攀的吗?

虽忘了,但却也让他猛然间想起一个人。

李至刚!

那个为了升官不顾一切,为了权利可以六亲不认,为了往上爬谁的尸骨都可以践踏...

他为什么?他不是生来如此。

而是他比其人都更早的看清了权利的本质,看清了权利背后的事实,看清了人性。

是,你从生下来开始,就是没人家强。

是,身份的差距后天不能弥补跨越。

是,人家有的权利你一辈子可能都追逐不到。

但是....但是.....

这都不是你自满的理由和借口。

更不是你消沉心灰意冷的原因。

大丈夫在世,只要活着就要往上爬...

人往高了爬,权往大了抓。

~~

时光匆匆而过,九天之后春闱会试尘埃落定。

今科三甲共取士一百一十人,天下又即将多出一百一十名官老爷。

由此可见所谓的山东罢考,江南四省联合罢考事件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大明朝离了你们就不是大明朝了?

你们不考就没人做官了?

而且还有小道消息,在殿试之后,本科除却一甲二甲之外,三甲的进士全部外放为官。

他们做官的地方,就是罢考闹得最凶的江南四省。

也由此可见,大明朝这位永昌皇帝的心胸小到了什么地步。~

“说对了,朕就是要让今科中的进士,都去江南四省做官!”

又是一个清晨,明晃晃的阳光直不楞腾的从窗子中宣泄进来,照在朱允熥那张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脸上。